李欧梵(哈佛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教授):200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奈保尔,并不令人吃惊,也许是因为他早已获提名。但近几年来,他一直是个受争议的人,特别是其政治观点不正确,对前英国殖民地的人民和所谓“第三世界”的批评毫不留情,因此不合时宜(前几年正是后殖民理论盛行之际),且他的性格也不甚“宜人”,我行我素。记得以前读过一位英国作家的回忆录,他对奈保尔敬佩备至,到处追踪,但始终不受青睐而不知所措,读来也令人啼笑皆非。 不论奈保尔做人处世如何有缺点,有一点是世界文坛公认的—他的英文文体。多年前读过他的小说《大河湾》(A Bend in the River),另附一篇他的自叙传,我读时几乎有背诵的冲动,书中段落足以作为我进一步学英文的典范。诺贝尔委员会在赞词中说其作品“将有识见的叙述与坦诚的洞察连在一起,迫使我们看见被压迫的历史”,所言甚是,更妙的是当中用“incorruptible’’形容他的洞察入微(scrutiny),言外之意是指他对现实的观察是基于一种艺术良心,决不妥协,可能因此也得罪不少人。也许,奈保尔的政治就是他的叙事艺术。这种语言艺术,据他说是多年来的积累。他十八岁入牛津,为的就是做文学家,刚刚出道时为写小说而写小说,写文学评论时也摆足了架势,后来这些都被扬弃,他不断自我磨练的结果是语言更炉火纯青,现在可以说已经到了得心应手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