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烘焙房与药房我翻开柏林报，浏览知识竞猜栏目——你了解这座城市多少——罗列的解答。流经柏林的河流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我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至少有这样一些：施普雷河（pree）、哈弗尔河(havel)、五勒河（wuhlein）、潘克河（panke）。约瑟夫欧文巴赫曼于1968年4月11杀了骑自行车路过的鲁迪杜契克鲁迪杜契克（rudi dutchke），当年是德国社会主义联盟，德国“议会外反对党”（apo）的灵魂人物，曾参与几乎所有apo组织的，针对整个资本主义的大型抗议活动，在当时的学运中心柏林呼吁进行世界，反对美国发动越战。刺杀他的是一名来自斯图加特药房的学徒。（本书中的脚注均为译注）。在柏林，每一年有12569对恋人结婚；10245对离婚。这个城市负债620亿欧元。每，柏林有共计3339436的居住人共消费25吨土耳其烤肉，相较于柏林的宠物犬们复一留下的均55吨粪，这其实不算太多。jwd代表“janz weit drauen”，“极其遥远，直到世界尽头”。一句流行的柏林格言是这样结束的：“愉快地生活，生气勃勃地生活，像一只巴哥犬在飞翔中安睡。”知识竞猜并没有涉及到很重要的一点，那是，柏林是一座烘焙房的都市。那些几乎见不到烘焙店影子的街道，它们拥有的命名权应被暂时剥夺；它们应该被连接到另外一些大街小巷，在那里，每家每户的门后都会飘出面粉和奶油卷的温暖芬芳；酥脆的牛角面包们在陈列柜中宣谕着饕餮的先兆。穿着令人生畏的制服的胖伯莎（big bertha）嘲弄地看着我。仅对没烤熟的面包芯和烤焦的面包皮而言，我的斯洛文尼亚哈布斯堡糟糠此处在原文中使用的词语是“kakanki”它来自kakanien对哈布斯堡王朝的一个戏称；两个“k”分别来自“kniglichkaierlich”（皇朝的帝国的）。它被用以描绘哈布斯堡王朝在奥地利（帝国）和匈牙利（皇朝）这两个不同部分扮演的角。kakanje在斯洛文尼亚语中如同kacke在德语中，指“屎”。音听上去才会表面上有些德国味儿。伯莎含怨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当一只面包卷是柏林小面包（chrippe）的时候，称作巴伐利亚小面包（emmel）或把德国南部才有的薄煎饼（pfannkuchen）认做“柏林包”或东德果酱包（krapfen），是令人无法接受的。马丁路德闯入了柏林的甜甜圈世界，所以它们不再血淋淋地滴着果酱；而这，对于参加天主教忏悔节的年轻人来说，同样对胃。一只柏林甜甜圈里填充着巧克力，甜奶酪，杏仁糖酱，并被结结实实地撒上一层融化的糖。一位柏林人年均需消费80公斤糖，知识竞猜栏目还提醒，但这则信息并没有将我从胖伯莎量和评判的注目中解放。当我离开烘焙店，我便回到了我的语言；可在那里，字母p影子里的肚腩消失了，“烘焙房”（pekarna）成了“药房”（lekarna）。一家药房在烘焙房们的谛视下潜伏在奥利瓦广场的一处转角。片剂和粉剂，膏油和药酒，是牛角包，长面包，蛋糕和面包卷的无意识。仿佛这座摄食过多的城市，在每一个角落后面都需要一剂灌肠剂。然而，即便有烘焙房那不断被填满又被清空的货架形象存在，药房的外部形象是难得一变——大号橱窗上是相次排列着面露微笑的病人为阿司匹林片剂粉末和验孕测试棒的销售做广告的海报。药房被时间豁，它们对治愈的承诺同样如此。这些与永恒有关的店铺是不苟言笑的，而烘焙房，却为这座城市复杂的消化道内时间那持续的虹吸作用增添了一抹高光的强度。环绕建筑工地的红安全围绳，风錾的咔哒声，沥青路面上的垂直竖井，还有二月的雨水中被小心堆放的管道，无不在证实这座城市为它无懈可击的都市化消化活动所准予的保健。柏林正在慢堵塞和饥饿之间踌躇。尽管这看上去不可能，但伯莎的双手并不能喂饱这城市，所以它永远在被喂食；伯莎用一把小笤帚清扫展示柜中的碎屑和种子，沉缓地结束；如同这座依旧匿名的城市四散分布的各种不同形象，它们曾在白和黑夜之间播撒，之后被贱抛售。找寻甜食的途中，不是伯莎的手，而是奥利瓦广场另一端某位土耳其人的手拯救了我。似乎这里的甜食是用很脆弱的玻璃做的，盒子里，娇弱的一小块紧挨着另一小块堆叠着，盒子被小心翼翼地放进手提袋中的莴苣头和欧芹之间。很快春天来了，这位土耳其智者说着，摸了摸他的双下巴。在柏林，这座移民城市，我们都是异乡人。异域的情愫相互联结，共同的浩劫亦然。他问我是不是想喝茶。他的妻子喜爱甜食，这是他们为什么会在水果和蔬菜的同时，也贩托伦巴托伦巴（tulumbe）一种在炸花生外面包裹糖浆制成的小吃。和土耳其碎芝麻蜂蜜糖、果仁蜜饼和土耳其蜂蜜。但是独自一人守着窄小的店面是乏味的，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与顾客攀谈。至少他可以与他们分享一点清静。寂静跟孤独的沉默是不一样的，他告诉我。终于，我在马路对面的超市圆满完成了采购。几名瘾君子在货架之间计算着价格差，他们用慢摇节奏的句子采购行动谈论了一番，很终选择了一大瓶可可乐和一包吐司。在堆满了货品的货架之间狭窄的过道上，我们的扫视会对接少许片刻，随即迅速中断，愧赧和瞳仁的散光同时坠落地面。收银员——她的名字叫奥尔加，而这是仿效伯莎的另一个已经模式化的名字；从这个角度看，人不应该被冠名——输入价格，伸开她白皙的双掌，如同伸在一柱水流下想要洗涤；瘾君子中的一位释放出满满一拳头硬币的小瀑布，露齿一笑。收银员对他们这种乐此不疲的重复了然于胸，但为了不出差错，开始清点那些一分、二分、五分硬币。光买了点可乐和面包片的瘾君子们，可以细嚼慢咽一番了；我，买了一整条全麦面包，莴苣，欧芹和一瓶意大利弗尔兰酒，也可以细嚼慢咽一番了，这品咂将我们联结。在一张与这类联结有关的纤薄透明的网里，在它编结的类同关系之中，关于家乡的记忆渗入我，细微到难以被察觉。如同一根看不见的线被针尖引着缄默地穿过一粒细小的种子，也许很终会有一串项链——一个小孩，嘴唇周围画着黑记号笔描出的胡须，从街上走过。这样一座巨大城市里这专享戴着的人提醒我，在，他们正在埋葬一个来自普图伊普图伊（ptuj）斯洛文尼亚很古老的城市，位于该国东北部。它是作者的出生地。每年2月末人们会在此举办一个长达十几天的狂欢节；狂欢节融合了天主教和斯拉夫异教的元素，用意在于驱赶严冬，欢迎春，为健康和丰盛祈福。人们在这个狂欢节的着装与，与斯拉夫中执掌生殖与丰产的异教神kuren有关。的，因进食过度而死去的男人，一个狂欢节饕餮客的戴的傀儡此处原文为puta hruta。put指每年2月在普图伊举办的狂欢节；hrut是指饮食过度的人。而put hrut是指象征了这个狂欢节的戴、身套山羊皮的人形偶。。或者，他们已安葬的是个女人？第二章地铁站里的塔西佗塔西佗（publiu corneliu tacitu，约a.d.55—120年），古罗马的历史学家，在罗马史学上的地位犹如修昔底德在希腊史学上的地位，代表罗马史学发展的很高成。著有演说家对话录、尔曼尼亚志、历史、编年史等。一个如同从柏林夏洛滕堡赶赴普伦茨劳贝格的漫长旅程一样拉长的钟点，因为琳琅满目的酒吧的名字，被缩短了。“黑酸”（chwarz auer）“非彼即彼”（entweder oder）“佳人弗里达”（flotte frieda）姑且这么理解，“柏林巴别塔”（babel berlin）“高尔基公园”（gorki park）——它们的室内装潢无不具有入时的残山剩水风格；的幽香如故，刚刚从一间很好很好很好凉的冷藏室跨出来的侍者们陆续送上温热的啤酒。在寒冷的月份，它们的大门和湿窗上的题词将词汇业已遗落的神奇魔力归还给酒吧；室外转暗后，它们仍在闪烁咒语的暗沉微光。在它们的澄明中，一些脸孔渐次显露出来：球者、圣人们、预言家们、半神的替代者们一些伪神，另一些，不太像伪神。乔装打扮的佛陀们端坐在快要散架的椅子上，穿黑衣袍的耶稣双掌被钉在吧台后的墙上，圣母玛利亚梳着朋克的发式，而奎师那们则穿戴得像中欧地区的知识分子。紧随着背景环境中焕发的不真实的容光和大量复杂的交谈——有关不稳定的恋爱关系的稳定，有关返还塑料外包装的新法规，有关上世纪80年代普伦茨劳贝格那些泰半已被人抛在了脑后的富有诗意的生活图景——之后，是我在回家路上的一番遭遇。如同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希尔德布兰德某匹迷途的老马，疲惫的步子把我带向几个不同的陌生去处。幸运的是，在街上能邂逅某位塔西佗，他能指引我可疑的小步跑朝向我已失之交臂的地铁站。电梯如同一架时间机器将我们吸入，而盖乌斯科尔涅利多此处为gaiu corneliu，这是塔西佗的名字的另一个称法；他的姓名的个部分，也即名，迄无定论。一直在向我倾诉：关于老一代德国人；关于居住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之间的人们不适应体力劳动；关于那些挑战他们的敌人只为战斗而不为开荒种地的部族；关于两千年前那些喜欢一觉睡进又一整天的逍遥的闲人懒汉，他们要么赤身，要么披着别了一根荆条的皮毛大衣四处晃悠；关于那些没有秋天，只拥有三个季节的人们，还关于忠诚的献身者，一夫一妻制和某位女的婚姻状况。站台的卤素灯灯光昏暗的搏动中，塔西佗消失了。在公园一世纪很后几年的罗马，塔西佗曾饱览凯撒关于尔曼尼亚的记述此处指凯撒所著高卢战记。它发表于前51年；共分8卷，凯撒执笔前7卷。记述中含有凯撒在高卢的外交活动，对耳曼人的战争，对厄尔维几人的海战，和对耳曼人的报复。它对高卢和耳曼地区从氏族公社逐渐解体，到萌芽出现这一段时间里的政治、社会、风俗和等记述，成为人们研究原始社会形态和民族学的重要依据。，聆听从寒冷北方归来的军团和商队那令他无法忍受的叙述。作为一名思想自由人士，他渐渐厌倦了一边在古罗马的地下驿站溜达，一边寻找与他笔下的某个人物会面的时机。我也感到厌倦，忽然间我明白了，通过他那些关于地下世界的宝贵经验，古罗马向他授了它突如其来的、优雅的消失。一群身穿黑仔裤黑皮夹克的尔曼尼亚部落异见分子的后代发现了我，他们中的一位喊了句什么，如同悬挂在圣诞树上的铃铛，他身上的链子哗响着；当他和其他两个转身冲我走来，时间已经是地上世界的半夜了。塔西佗而言，共有十个要点可以为德国人和街民的家族传承代言。点：据塔西佗记述，尤其在冬季，耳曼人喜欢住在刨挖出的洞穴里，既保温，又不易为敌人注意。我环顾四周，注意到我们周围别无他人，除了我和那些现身于他们的栖居地，正在向近的朋友。第二点：在成长过程中，男人们会一直蓄留胡须和头发，只有在杀死了他们的个敌人以后，才会将它们剪短（ut primum adoleverint crinem barbamque ubmittere nec nii hote caeo exuere votivum obligatumque virtutu ori habitum）。第三点：向近的时候，这位街民再次爆发出喊声，他尖利的嗓音在僻静的地铁站里回荡，消失进地铁隧道的黑暗之后，又弹了回来，与鼠类刺耳的吱吱声并无差别。在塔西佗的描绘中，耳曼人的战歌充斥了不和谐音。他们主要的用意是为了获得一种粗糙震耳的高音。每当嘶喊的时刻，耳曼战士们会将手持的盾牌挡在嘴的前方，从而获得一种巨大得多的回响。而这个晚上，盾牌，被我的脸替换掉了，从叫喊者嘴部阴影处滴下的唾液将两根手指头抛到了我的眼前。第四点：塔西佗说，他们很少洗澡。第五点：在那张迫使自己的嗓音如同鬼魂轰隆驰入我的嘴的上方，两只硕大的银耳环被穿钉在鼻子上。塔西佗还说，他们中只有很勇敢的那位，会佩戴一只钢戒指，否则那无非耻辱的标志。他们佩戴它如同携带一份契约，为了通过屠戮批敌人从那契约中摆脱。第六点：啤酒，耳曼人的例行饮料，会从他们嘴中猛烈地蒸发。第七点：据塔西佗说，没有其他民族如同耳曼人那样挥霍无度地沉缅于娱乐和款待接纳（convictibu et hopitii non alia gen effuiu indulget quemcumque mortalium arcere tecto nefa habetur）。第八点：银子比金子更受重视。塔西佗指出，这并非出于对银的特殊热爱，而是由于它实用，因为银币的价值更适合他们的常购买。记起这一点，我从袋中掏出一枚二欧元硬币，向叫喊者递过去。第九点（我个人很中意的一点）：耳曼人不用白天，而只用夜晚来估量时间；用黑暗，而非光明。尽管如此，只有当站台开始轻微晃动的时候，我的心才止住狂跳。从这位街民身后，从这隐身地下的居民身后，从蒙羞的耳曼国王身后，从在这现代都市迷失了的灵魂背后，从那与我一道共同投下了有四重折叠的扇形阴影的人形背后，从关于这个人，关于这既是所有人又是无人的幻觉背后，从这一手抓着啤酒瓶另一手攥着枚硬币，眼眶肿胀并仍在摇摇晃晃的身体——他离我那么近，以至我们快要如同接吻的爱斯基摩人鼻子蹭上鼻子——背后，地铁列车的幽光闪现在了隧道深处。第十点：塔西佗质问，谁——且不虑那骇人的无名海域的巨大危险——会自愿离开亚洲或非洲或意大利踏足尔曼尼亚——一个只有恶劣天气的毫无魅力的国度，给不了那些兀兀穷年埋头耕耘土地却如同只是在行注目礼的人们丝毫慰藉？除了，塔西佗补充说，除了那个自己的祖国不是尔曼尼亚的人。
占位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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