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时间2023-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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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玩过不少游戏，滚铁环、打弹子、钉橄榄核、飞豆腐格子、扯响铃、抽贱骨头、别菱角、斗鸡、跳山羊、做航模、放风筝——我会做蝴蝶风筝，全弄堂闻名。至今在黄浦江边看人家放风筝，还会发痴地站半天。三十年前在《小说界》发表一个中篇小说《风》，风筝是小说的意象。
但是我最爱刻花样。一张蜡光纸，在背面画上图案，人、花、动物都行，再用半根锯条磨成的刻刀依着线条刻下来，就成了。男孩子最喜欢战争题材，连环画里有取之不尽的素材。我以为刻花样应该是剪纸的“副歌”。剪纸以剪为主，有时为了更加完美也会借助刻刀。小时候，我家附近的八仙桥有纸样店，各种花样夹在黑丝绒衬底的玻璃框里，挂在店门口吸睛，花鸟虫鱼简洁而传神，妩媚而不落俗套。海派剪纸大师王子淦早年就在八仙桥纸样店学生意，他被朱镕基总理称为“神剪”。前几年海派剪纸也被列为国家非遗项目了。王子淦的儿子王建中是同济大学教授，他送过我一套三本自己的剪纸作品集，深得海派剪纸的奥义。
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就差我去买纸样，我家的枕套、拖鞋都是妈妈绣的。纸样很便宜，顶多一角两角，放在今天就是艺术品了。二十多年前我在汾阳路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里看到老工艺师用旧挂历剪纸样，象牙细刻艺术家张国恩兄给了我几张，如获至宝。
因为我从小喜欢画画，不少同学就请我将连环画上的人物描下来，供他们刻花样。三国、水浒、说唐、杨家将，还有八路军和游击队等，人物形象要完整，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眼鼻口等都要连线，刻好后还要让人一眼认出来，确实有一定的难度。发小王继荣深度近视眼，刻花样废寝忘食，常常翘课。我为他画花样最多，关系最铁。十年前与他重逢，说起刻花样，两眼泪汪汪。
蜡光纸烟纸店里有，几分钱一小张，但是我们喜欢去连云路新城隍庙，那里品种最齐。等王继荣刻好了“母本”，就会有同学来拷贝，将花样摊在玻璃台板上，蜡光纸光面朝下覆盖，用铅笔一涂，图案就印出来了。有时候一张花样经过十几次拷贝，大大走样的复制品连我自己也看不懂了。
我自己当然也刻，私心驱使，画与刻格外用心。有一次三哥告诉我：“剪纸要有刀味。”“刀味”就是走刀的痕迹，这让我琢磨很久，直到二十年后看到马蒂斯的作品才恍然大悟，今天海派剪纸中“刀味”最足的要数林曦明先生。
有了刻花样的基础，后来朋友、同事结婚时，我都为他们剪过喜字，那可不是一般的连体双喜噢，还得配上龙凤、鸳鸯、蝶双飞等吉祥图案，从冰箱、彩电到马桶、痰盂，一个也不能少。后来大红喜字店里有卖了，但大家还是要我的这个“刀味”。不是自夸，凡贴了我剪的喜字，夫妻关系特别和谐，子女也有出息，当然喜糖我也吃了不少。有个朋友，女儿都谈婚论嫁了，墙上还贴着当年我剪的双喜牡丹。（沈嘉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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