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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塔
“从前有一个皇帝……”
父亲是这样地开始讲故事。
“皇帝,你是说皇帝,皇帝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有时候我忍不住要这样问他,因为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皇帝……是那个整天坐在宫殿里头戴皇冠的怪物!”
父亲费力想了一会儿,才这样回答我,于是他继续讲起故事来。
这时候我们的船停在岸边一棵树下,父亲坐在船头安闲地抽烟;我躺在船上,眼睛望着放射霞光的西边天空。一些远山若隐若现地挂在天边,仿佛是几片出的云彩。几只渔船正张着帆回来,从这里看去,好像几只小船的模型摆在水上一样。浪轻轻地敲着岸,发出单调的声音。
“从前有一个皇帝,他是个很能干的人,他的大臣都佩服他,他统治着很大的地方……”
“那么皇帝都是很能干的吗?”
我打岔地问他,因为故事里的皇帝是很能干、很了不起的人物。
“蠢孩子!那是人们编出来的故事啊。”父亲答道,他又继续说下去:
“——的皇上啊!多能的皇上啊!臣子们都这样欢呼。这些欢呼声送皇帝的宫殿里。皇帝高兴地摸着他的胡子微笑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许多崇拜皇帝的臣子常常跪在皇宫外面谄谀地欢呼。他们的忠心使皇帝高兴。皇帝把他们全封了官。他们感激地谢了恩,快活地回到家里,以后更忠心地到皇帝那里去欢呼。皇帝很喜欢他们。
“这样,在这个里,官突然多起来了,真是多了许多。皇帝也很高兴,因为官多表示忠心的臣子多,也表示这个更太了。这许多忠心的臣子整天包围皇帝,忠心地侍奉皇帝。”
这时候霞光已经消失,天空成了一片浅灰。天边还有一点儿亮。景渐渐模糊。波浪声比先前响一点儿,拴在树干上的船微微摆动。我掉头去看父亲的脸,在父亲的脸上我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层淡淡的夜罩住他的脸。烟头快燃完了,他把它丢水里去。他的声音也是很淡的,这个故事好像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因此我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怀疑起来了。倘使父亲不继续说下去,我会忘掉了那的人物。什么皇帝,什么官,什么臣子,都会消失了。
“这位的皇帝住在宫殿里,过着优选的生活,什么也不缺少。各地方的好东西都运到宫里来,各地方的漂亮女人都送来给他做妃子。为了修造更多、更好的皇宫和花园,很出的木匠都召来了。一般人认为很困难的、很不可能的事情,都在皇帝的命令下做出来了,而且常常是用的力量做出来的。之,对于皇帝从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他每天从这个妃子的房间走到那个妃子的花园;听了这个大臣的欢呼,又去听那个大臣的恭维。也没有战争,因为皇帝的威武已经使邻国降服了。将军常常在宫殿里陪皇帝下棋、听戏。在宫里每天都有优选的戏班表演很精彩的戏。之,宫殿是那样富丽堂皇,宫里的生活是那样快乐。皇帝和他的几百个妃子,和他的许多大臣、将军很快活地生活着。”
父亲的声音有点儿忧郁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缘故。他的眼睛抬得高高的,仿佛在看远处,但天边除了很后的一线亮光外,什么也没有。
“是的,在宫殿里是快活的、温暖的、的。但是在远远的地方,譬如在山中,在海边,在皇帝看不见、走不到的地方,有许多寒冷的小屋,那里面住着无数的‘贱民’。他们给皇帝做了种种劳苦的事情。他们从前给皇帝打过仗,给皇帝运过木料、石头,给皇帝修造过宫殿、花园,给皇帝供给了种种衣食上需要的东西。但是他们没有得到酬报,只好疲倦地回到小屋里,过他们的寒冷、饥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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