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东风·雨祖宗
我五岁那年,潮王路开始改造。我们要拆迁了,但父亲还没有回来,他已经出门两年了。这下母亲急坏了。她说她哪儿也不去,她要在这儿等我父亲归来。如果我们搬走了,他到哪儿去找我们呢?母亲的这种说法,后来被酒鬼叔说成是完全多余的。酒鬼叔说我父亲是跑过三江六码头的人,他若诚心要找我们还不容易?只要到潮王路派出所问一声就知道我们的下落了。酒鬼叔说这句话时,我们已经搬迁到八卦墙门了,他的言外之意是很清楚的:我父亲至今还没有回来是存心的,他是存心不想回来才不回来的。为此,母亲暗暗地忧伤了好些日子。
第二章夏东风·燥松松
我母亲离家去北京的第二天,我就平静了下来。那天我坐在护城河边的青草地上,整整坐了一天,流了一天的汗。我赤着膊,但还是流汗,身上的痱子像春天的野草一般疯长,尤其是脖子和胸口的地方,声势浩大,一阵阵地发痒。天气已经很热了,知了们叫得贼凶,但看不到麻雀儿的身影。白奶奶在她本该午睡的时候,一趟趟地跑来劝我,说我这样在外面晒太阳会中暑的,叫我赶紧回家去。但我像石雕铁铸的,对她理也不理。我就坐在那儿,面对着城站,面对着将人们从这里移到那儿的一列列火车。
第三章秋东风·晒煞湖底老虾公
不!我母亲尖叫起来,她抓起那张纸,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冲向门口。金叔挡在门口,他一把抱住我母亲。他喊了声小丫。他的喊声听上去很苦,好像他满嘴都是黄莲似的。他说小丫啊,我真的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母亲挣扎着。但金叔越抱越紧,他说小丫,你听我的,就“报失”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要还活在世上,早就该回来了。我母亲听了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扬起手就恶狠狠地给了金叔一个巴掌。
“啪!”
第四章冬东风·雪花白蓬蓬
从前,听母亲说“男人都是活在路上的”。我就特别气愤,照她这么说,孵在家里的男人都是死的了!她为了替那个不知道回家的家伙辩护,也用不着打击这么一大片吧。你看我母亲一辈子没有离开杭城半步,而那个人可以说一辈子在外面漂泊,或者也不仅仅是漂泊;谁能保证这个据说很会哄女人开心的家伙,在别的城市别的地方,就没有别的女人和别的家呢?要不,怎么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还不晓得回家呢?他还有一点男人的责任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