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本人并不都愿意面对公众。记得1985年米兰·昆德拉获得“耶路撒冷文学奖”时,发表了《小说与欧洲》的受奖演说,在演讲中他说道:“按照福楼拜的说法,小说家是一位希望消失在其作品后面的人。消失在他的作品后面,也就是说拒绝公众人物的角色。而今天的大众媒体与福楼拜的意愿相反,使作品消失在它的作者的形象后面。而小说家一旦扮演公众人物的角色,就使他的作品处于危险的境地,因为它可能被视为他的行为、他的宣言、他采取的立场的附庸。而小说家绝非任何人的代言人,他甚至不是他自己想法的代言人。”但事实上,除了曹雪芹、凡·高、艾米莉·狄金森、薇薇安·迈尔、佩索阿、卡夫卡等少数几位大师,生前冷寂,死后荣光,很少有人能从名利、媒体追逐和荣誉围困等陷阱和樊篱中跳出来。而我相信,真正的作者,往往更多地希望读者去关注其作品,而非其本人,作品比其本人更真实、更重要。
我出生在湖南省通道县,童年是在一个叫坪阳乡坪阳村的地方度过的。那个地方很偏僻,至今还保留着许多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遗风遗俗,背地里还盛行一些巫鬼文化的残迹。旧《通道县志》记载,当地土著“有病则尚祈祷,而不用医药。”当地入暗地里普遍比较信巫、信鬼,供奉梅山、保山、小山等神祗,平常没事,随随便便就可用米、、鸡、草、蛋、衣等物件做巫卜,身边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个会喊魂、收惊骇、挂符、酿水、收魂、放马脚的“隐性”巫师。记得小时候,夜里我常到坪阳村侗族小伙伴的家里,围着火塘,煨着红薯,烤着玉米,听大家讲鬼故事,讲转世“再生人”的传闻,那时候我会讲一口流利的侗族话,交流没有一点障碍。其中有一个说法,我至今记忆犹新,说一个人若是去世了,灵魂出壳,就会沿着生前走过的路,脚尖着地,倒着走回去,一直走到出生地,而且会每走一步,都佝着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脚印一一捡拾起来。一个人不论活多长,走多远,行过多少路,最后都会把他的记忆和留在过往里的痕迹捡拾起来,送回到故乡或出生地,与身首一起埋葬。